

今天的心情不太好,就像这多雨的天气。梅雨到了,一切都是粘的,心情也一样,如果不及时的清理,就会长出很多的毛毛来。
从小这个时候大人们都在忙着做酱,黄豆的蚕豆的都有,放在土屋的一角。慢慢的小豆豆便长出绿色的毛毛,疙疙瘩瘩的,样子有点恐怖??删傅莱绦蛞院?,做出的这闷酱就味美无穷了。无论做什么菜,只要放上一小勺,那鲜美的味就不用提了,那可是给你鸡腿都不换的。
想到这,我就开始下楼了。找个有点酱味的餐馆撮一顿去。
我来到新都会,上了天街。天街上了无一人,显得异常的寂寥和冷清。我伸头看看沃尔玛的大门,只有一个保安孤零零的站在门口。哎呦!反常,莫非发生了什么事,我正准备离开,却听到有人喊“宝子”,声音特软特亲切。我转过脸来,看到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站在跟前了。老太太盘着粑粑头,一身蓝司令布衣,手里摇着熏黄熏黄的芭蕉扇。
“八奶奶!”
我一下子就想起从小天天见到在巷口剥蚕豆的八奶奶来。
八奶奶是我儿时的邻居,她是一个善良温和的老太太。无论春夏秋冬,她总是坐在自家门前的巷口,虽然不太爱和人说话,但总是用她慈祥的目光看着你来我往的孩子。
我那时候特别爱看她。因为她特别像小花书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里的那个妖婆。其实我不太喜欢孙悟空的样子,我最爱看的就是唐僧、八戒和那个妖婆了。妖婆好富态,一点也没有妖气,她的神情、脸相真的都和八奶奶一模一样。我喜欢看她,特别是晚上放学的时候,看见八奶奶坐在黄昏的光里,俨然就是一尊雕塑。
梅雨季节到的时候,难得有一个太阳,那个时候,八奶奶就会把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晾晒。有各色大花布、有呢子,连手镯、洋钱都拿出来晾晒了。邻居们总是啧啧的说,有家底奥,要是谁家丫头嫁过来可就有福了。邻居们这样一说,我就想起来八奶奶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儿子,但很少有人看到他。只是偶尔在夏季的晚上,人们看见一个残疾的男人坐在八奶奶的身旁。而八奶奶手上的那把熏黄熏黄的芭蕉扇有节奏的拍打声,在这个晚上就会响的很久很久。。。。
时间过得很快,而八奶奶就像一尊雕塑一直坐在她家的巷口。
每年梅雨的时候,八奶奶依然在晴天里晾晒她的家底,邻居们也总是一如既往的啧啧称赞。而八奶奶却没有如愿以偿的娶到媳妇。
好多年过去了,没有想到,在这梅雨的天街却偶逢我儿时的八奶奶!
八奶奶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,从小多担疼啊,现在也老了乖子。。。。
怎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,我有点喜出望外了。
我跟着八奶奶,在天街的一家小酒馆门前停了下来,进去吧,这就是我的酒馆,八奶奶说。
我抬起头来,看见“八奶奶酱菜馆”几个锈铁的大字镶嵌在右侧的灰墙上,斑驳的锈迹染着灰墙显得十分的沧桑。
这正是我喜欢的怀旧风格,清一色的灰砖外墙,木梁小瓦的门头,朱砂色大门,而门楣上长出的青草飘飘摇摇,告诉我小酒馆已经有些时日了。
我进了一个有着蓝色印花窗帘的小包间。八奶奶上了一盘酱黄瓜,一盘酱爆鹅顶,一瓶百得啤酒,八奶奶说,宝子,你有关节炎,这酒还是煨热了好。八奶奶拿来一个精美的铸铜酒精炉,把啤酒瓶放得端正稳当。
八奶奶擦了火柴,一族桔黄色的火苗跳跃了起来。
八奶奶看着小火苗,神情有一些凝重,宝子,奶奶最怕梅雨了,我那残儿就是在梅雨天死的。那天我在门口剥蚕豆,没曾想我那可怜的残儿在家里吊死了,一丁点声响都没有。那天和今天一样,也是零星的下了点小雨。。。。小包间异常的安静,跳跃的小火苗变成了蓝色,映照着八奶奶浑浊的目光。
宝子,梅雨就快过去了。。。。八奶奶把目光转向啤酒,脸上突然有了惊讶和欣喜的神情。
顺着八奶奶的眼睛,我这才发现啤酒瓶已经涌出好多好多的酒花,很快,酒花恣意喷涌,先冲上天花板,然后再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。不一会,餐桌和地板就铺满酒花了。
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,在惊奇和慌乱中走出酒馆。八奶奶却没有出来,她说不要慌,这是好兆头。我回头看她时,八奶奶一身洁白,宛如一尊汉白玉雕塑端坐在纷扬的酒花中。
酒花继续喷涌,已经从酒馆的门窗向外弥散、漫延,然后又凝聚起来升上天空,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蘑菇团,蘑菇团快速伸展,一千米,两千米,三千米。。。。突然,一声悠长的巨响划破天空,蘑菇团随着巨响而爆裂,雪花般的酒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、飘落下来。天晴了,漫天飞舞的酒花折射着太阳的光辉,呈现出各种颜色,如同漫天星光,又好像是节日的礼花。这真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,大地白了,树木白了,房屋白了。。。。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欣赏这酒花奇景,90后的孩子们则穿上鲜艳的服装跳起了欢快的街舞。银装素裹的城市瞬间变的如此美丽安详。
我已经陶醉在这奇幻的场景中。
渐渐的我醒了,原来这是白日梦。
我从沙发上起来,打开窗帘,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是的,正是梅雨的时候。
我想起梦中的酒馆,想起梦中的八奶奶,心中不免有些惆怅。我要啤酒,我要酒花。老婆拿酒来。
(朱明宝 文)